在济南看黄河（散文）

出了济南城 , 向北。远远地就望见高高的堤坝。汽车的颠簸中，忽然却从内心安静下来，酝酿几分膜拜的意思？朋友早就无数次地邀我来济南，我记得这位年轻诗人的一句：“故道沙黄，向西，咫尺之外便是江湖”。毫分的意念之间，汽车已经载着我登上大堤。黄昏的斜阳铺得满地都是，人群就挤在黄昏里，眼睛一时竟痛得无处可放。黄河是如此地贫弱，像一泡尿，涎在黄土地上，冲出些沟沟壑壑的痕迹。有孩子赤身济水嬉戏，证明这是一条小河。曾经在童年流经家门，长大后面对有些恍惚的小河。

从堤坝上沿层层的石阶，一直下到河滩上，河滩完全裸露着。仅有的一小杯河水好象脱落至脚踝的裙子，只是有着本来的颜色，已经完全失去了裤子的作用。穿过一些搁浅的船，每一脚都会留下或深或浅的脚印。再回头仰视大堤，风吹草动，城市在大堤的那边看不见，我忽然惊觉，一切都被掩寂，作为济南一大名胜的黄河故道，竟然连一块标牌、路识都没有。皮鞋的底沿很快即被黄泥沾染，孩子们喧闹起的水也斑斑点点地溅在我的衣襟上，有人俯身去用手抠松软的泥，然后再把手洗净，我始终都是背负双手，腰杆枪直，把缓缓的步子放在每一寸的泥上，眼睛或平视或远眺，向西，曲水不见源头。河床在河滩的参照下，深浅不一。

我常常在长江上来来往往，习惯了大江的水的滂沱。对于文明的影象的界义，受眼见太大的蛊惑。当我直面黄河时，想象力的神经止不住地脆弱。失望与疑惑双管并下，直入我的心灵的深渠。干涸是无法回避的，河渠与心渠一起酸楚。多少年来，史书告诉我们太多的故事与箴义，河流被举到极高的地位，以母亲来冠名，把生死、荣辱的责任赋予河流的肩上。人类原来竟是在开这样荒唐、真实、沉迷不醒的玩笑。此次济南之行，我跟我的朋友 --- 一个年轻的有着深郁古典、归宿情结的诗人一直都水乳般地亲切交谈，然而站在“黄河”里，我们都一声不吭，一直往西走，一直走到岸上。再步行过一座小铁桥，就过了黄河。朋友说，去看看黄河森林公园，我注意到在百米之内有两座铁桥。

我们一直口口声声母亲地呼喊着，一直把自己的行为解释为文明。我想黄河是不愿意的，黄河只愿意作一条河流，流过村庄，流过峡谷，流过平原，注入海。高高的堤坝与小小的铁桥都是我们搭起的，还有不远处的城市。如果我是一条河流，我将拒绝从任何建筑的眼底流过。我想，别关注河流了。还剩下一条长江。最终什么也没有也别去关怀，只要我们不去关怀，我们将轻松许多。从黄河森林公园回南岸的时候，孩子们还在嘻水，我还是枪一般的走着，我知道我脱不下我的皮鞋与袜子，我只能远远地看着河水。